換成以前，要是有人在大街上自稱降妖師，夏念八成會以為他是個晚期中二病。

但是，自從她有了植妖書後，一切都不同了。

夏念看完名片，便問道：“降妖師是做什麽的？降妖除魔？”

對方有些意外：“難道你不是？”

“不是。”夏念老實回答。

如果按照之前吳桐的說法，嚴格來講，她也應該是“植妖師”，而不是降妖師。

比起植妖師，降妖師聽起來似乎更像是妖精的階級敵人。

“抱歉。”對方笑了笑，“我看你在陳叔店裏，就以為你也……”

就在這時，他的手機忽然響了。

他低頭看了一眼消息，擡頭對夏念笑道：“不好意思，耽誤你時間了。我這還有事，就先走了。”

他說著，便按下按鈕合上車窗。

窗子剛合上一半，他卻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，探頭對夏念高聲道：“對了，姑娘貴姓？”

夏念遲疑片刻，“我……免貴姓夏。”

對方楞了楞，嘀咕了一句“沒聽說過姓夏的”，然後便笑著擺了擺手，縮回頭去關上了車窗。

目送著紅色跑車離去，夏念又看了看手中的名片。

——降妖師。

真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多少和妖精相關的職業。

她忽然意識到，自己說不定無意間踏入了什麽奇妙的領域。

……

回家之後，夏念發現小妖們都有點沒精打彩。

多肉們一個個趴在床上，攤成一坨坨餅狀；毛絨絨的白色蒲公英們正在窗臺上擠成一團打瞌睡。

纏在窗簾上的牽牛花們有氣無力地倒掛著，偶爾發出奇怪的呻吟，就像小孩子在嘆氣：“啊哈……”

只有泡在水缸裏的綠蘿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精神。

而且，它們似乎還發明了除了仰泳和飄著不動之外的新游泳姿勢——狗刨式。

夏念懷疑它們是離開土壤時間太久了，所以才會變成這樣。

她翻了翻植妖書，仔細地看了看關於妖精習性的那一頁。

經過她的確認，書裏果然寫了，低級的妖們比較弱小，並不能一直維持化形狀態，偶爾也要變回原形，紮根土壤，吸收空氣水分中的靈氣，才能恢覆元氣。

於是，她將窗簾拉到最大，然後把裝著泥土的花盆擺在陽臺上。

她又把幾只牽牛花小心地從窗簾上扯下來，放在花盆裏。

牽牛花們立刻一個個從下面探出細小的根須，把自己深深地紮進土裏。

有兩只牽牛花還不小心根系交纏在了一起，扭動著彼此推搡，結果卻越纏越緊，掙紮無能。最後，這兩只幹脆就這麽纏在了一起，難舍難分，親密無間。

……

之後，夏念把多肉們一只只捉起來，也放進花盆裏。

多肉們一個個拱進土裏，然後噗噗地從頭頂冒出各色各樣的肉狀葉片，模樣還挺漂亮的。

欣賞了一會兒多肉後，夏念忽然想起白菜妖和小紅還在包裏呢。

她把白菜從包裏掏出來，和那只裝著小紅的花盆一起放在了陽臺上。

白菜妖揉了揉眼睛醒了過來，它白胖的身體笨拙地翻了個身，然後打著哈欠毫不遲疑地攀上夏念的衣服，敏捷地爬上她的前襟，一紮頭就想鉆進她T恤衫胸前的口袋裏。

夏念的衣兜有點窄，它腦袋鉆是鉆了進去，可下半身進不去了，只剩下兩條小短腿在外面亂蹬。

夏念哭笑不得，捏著它的小腿就把它拎了起來。

白菜妖在空中不滿地掙紮了幾下，一口含住夏念的大拇指就咬著不放。

夏念吐槽它：“這麽愛咬人，真是白菜妖？不會是食人魚變的吧？”

白菜妖從鼻子裏哼哼兩聲表示抗議，然後繼續咬著她的手指，掛在空中晃蕩。

夏念在大花盆裏挖了個坑，然後就把白菜妖塞了進去。

她拔出手指，又在它身上撒了點土。

“乖乖呆著，別亂動。”她用教育小孩的口吻說道。

白菜妖蹲在土坑裏，又被撒了一身的土，模樣有點狼狽。

它兩只黑眼珠目不轉睛地瞪著夏念，表情明顯有點不忿。

夏念拿起噴壺在它身上噴了點水。

感受到潮濕的水汽，白菜妖頓時瞇起眼，露出一臉滿足的表情。

它哼哼唧唧地翻個身，圓潤的屁股部分朝上，大概想讓她再噴噴這一面。

很快，它全身都被噴得無比光滑水嫩，就像剛煮熟的雞蛋，讓人看著都恨不得咬上一口。

……

噴水浴結束後，白菜妖終於老實了不少。

它從圓滾滾的臀部上長出幾根觸手狀純白的根須，紮進土壤裏。

然後它抱著膝蓋蹲坐在土裏，瞇著眼睛曬著太陽假寐，還順便噗地多長了幾片嫩綠嫩綠的新葉來。

觀察了半天小妖的夏念有點餓了。

於是她轉身去廚房煮面做飯。

夏念轉身剛走，塑料小花盆裏的紅色小多肉忽然悄無聲息地從土裏拱了出來。

它眼睛四下瞟了一圈，確認夏念沒在後，便從土裏跳了出來。

它毫不猶豫地跳進白菜妖所在的大花盆，緊貼著白菜，拱個坑把自己埋了。

大概感覺到身邊多了個同伴，白菜妖緩緩地站了起來。

它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身邊的多肉小妖，默默地向旁邊挪動了兩步，重新抱著膝蓋蹲下。

結果，那只沒臉沒皮的小紅又貼了過來。

這一回它還興奮地冒出兩根花劍，噗噗開了幾朵精致的小白花，大概是為了表達友好。

夏念煮完面回來，看見小紅開的小花，便稱讚道：“挺好看的嘛。”

小紅就像聽懂了一樣，又接連冒出幾個新的花骨朵，開了一連串的白色小花。

白菜妖瞇起眼瞥了一眼小紅的花劍，不屑一顧似的“嗤”了一聲。

它又擡頭看了看自己頭頂單調的白菜葉子。

然後，它閉起眼，鼓著腮幫子，露出便秘的表情，白嫩的臉頰都脹成了老綠色。

憋了好一會兒，它頭頂的葉子之間終於緩緩地鉆出了一根綠油油的嫩枝。

就像電影快鏡頭一般，嫩枝上慢慢地冒出了一個小小的花骨朵，最後開出一朵不起眼的黃色小花。

白菜妖擡起頭，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小黃花。

夏念沈默片刻，用指尖摸摸它綠油油的葉片，安慰道：“沒關系，你的花雖然不好看，可是你……好吃啊！”

“……”

之後整整一下午，白菜妖都把自己埋在了花盆的土裏，死活不肯再出來了。

……

晚上，小妖們在花盆裏休養了一整天，曬足了陽光，又喝飽了水分，此刻都重新變得活潑起來。

多肉們正在地上滾來滾去地追著蒲公英們跑，蒲公英被它們追得一邊咯咯笑著一邊作鳥獸散。

夏念嫌它們太吵，忍不住大喝一聲：“閉嘴！”

小妖們立刻安靜下來，擡頭一臉無辜地望著她。

夏念教育道：“我明天還要早起上班，你們安靜點好不好？”

多肉們聽完便開心地跳了起來：“喲誒！”

笑點向來低得驚人的蒲公英們立刻被逗得哄堂大笑。

夏念：“……”

她忽然意識到，該是時候好好調教一下這群不懂事的小妖精了。

……

植妖書上並沒有關於妖精品德修養教育的內容。

所以，夏念只能自己想辦法了。

考慮再三後，她決定先從講話和認字開始教起，畢竟她目前最需要解決的，就是和小妖們的溝通問題。

除了白菜妖之外，其他小妖都不會說話。

而且白菜妖到目前為止也只說過“我要吃了你”一句話而已。

當天晚上，夏念就從網上下載了各種幼兒識字圖譜、漢語拼音入門等等資料。

她按照資料所寫，在白紙上抄下一些平日裏常用的簡單漢字。

然後她就把所有的小妖們捉起來，放在花盆裏，讓它們在窗臺上集合。

小妖們當然不肯老老實實呆在花盆裏不動。

於是夏念便選擇使用了“噴水大法”。

她下午那會兒就發現了，無論是什麽妖，都對噴水情有獨鐘。

只要被噴過灌註了靈氣的水，它們都會一臉心滿意足地在泥土上躺平，任由夏念揉撚。

噴過一圈水後，小妖們終於老實了不少，一個個蹲或躺在花盆裏，懶洋洋地享受潮濕的感覺。

掛在窗簾上的牽牛花們甚至一邊扭動著還滴著水的細長身體，一邊發出迷之呻吟：“啊……”

夏念拿起一張紙，清了清嗓子道：“來來，同學們，看這裏。”

她指了指自己，又指了指紙上的字，“跟我念——wo，我。”

她又指了指對面，“你。”

然後她指了一下旁邊書架上的兔子布偶，“他。”

重覆了幾遍後，見小妖們沒什麽反應，夏念正有點心灰意冷，卻只見那只小紅多肉跳起來，含糊不清地叫道：“窩泥塔！”

其他多肉聽了，頓時也學著它樣子蹦跳著，開心道：“窩泥塔！窩泥塔！”

夏念深感欣慰。

看來，它們也不是完全聽不進去人話的榆木疙瘩。

……

教了一整晚的人話之後，夏念終於成功地把多肉們的口頭禪從“喲誒”和“喲謔”變成了“窩泥塔”和“泥嚎嘛”。

綠蘿們比較高冷，一直只顧著躺在水缸裏仰泳，俯瞰其他小妖，並沒有講話的意思。

而牽牛花們則依舊掛在窗簾上呻吟，好像這一切都跟它們沒啥關系。

不知出於什麽原因，蒲公英妖們似乎比其他妖們都聰明許多。

除了這兩句之外，它們還學會一句“泥吃了嘛”，來作為打招呼的基本方式。

夏念懷疑可能這跟它們的出生地有關。

她是從w市某大學校園裏挖到的這些小花。

興許在化形之前，它們就已經被高校內的學術氣氛深深感染，所以才比其他妖們更早開智。

至於那只不合群又會畫畫的小蒲公英（夏念給它起名叫小畫家），它一直沈默不語地躲在角落裏，在一張出租車發票上寫寫畫畫，並沒有參與到熱烈的學習氣氛中來。

除此之外，夏念認為今晚最大的教育成果應該是，白菜妖終於靠自學學會了“我要吃了你”之外的第二句話。

在其他妖們上了一個多小時的課後，一直賭氣不肯出來的白菜妖終於忍不住從土裏鉆了出來。

它表情悶悶不樂地哼了兩聲以示存在，然後沖夏念憋出一句口齒不清的話。

“你才好吃呢。”

它如是說完，就又把自己埋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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